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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·寒天輕夢容易醒·6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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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走了皇帝親率的大軍,翊勳便開始忙碌起來,戶部、兵部、倉場、八旗衙門,每天睡不足兩個時辰,常常是太晚了就在軍機處的廂房裏胡亂睡上一會兒,奏報到時便要蕭遠山叫他起來,一刻也不肯延遲。

不出旬月間,新一批糧草便已集結完畢,翊勳卻堅持要求由自己親自押運赴蒙古軍前。康親王崇孝看著胡子拉碴的翊勳氣的直跺腳:“你個犟小子!皇上的旨意是要你坐鎮京師確保全軍調度,你何苦非要親自巴巴的跑去吃沙子?瞧瞧你現在的樣子,多久沒回家睡個囫圇覺了啊?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……”

翊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苦笑一聲:“現在看後方補給半年內的應該都沒問題了,我也不是一去不回,最慢兩個月也回來了!”

“看起來你這是要去辦私事啊!”

“什麽也瞞不過六哥……”翊勳低頭沈默了一會兒,又喃喃自語道:“阿蘇禮的死,我是有責任的……”

“責任是朝廷的,不在你一個人身上……你的責任呢,除了朝堂上的也還有對家門內的……”崇孝嘆了口氣,又問道:“弟妹回京了麽?難不成還讓你扔在莊子上呢?”

翊勳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,拍了拍額頭:“哎呀,這我確實給忘了,早說要派人去接來著……巴鼐!”

門口值班的巴鼐快步進屋,打千答話:“奴才巴鼐聽候王爺吩咐!”

“你立刻起身,去關外把福晉和孩子們接回府來!”

“je(是)!”

“哦,對了,要徐莊頭護送上京,我有話要吩咐他……另外,轉告福晉,如果王叔王嬸願意,就一並接了他們到府裏榮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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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忠翼公府,翊勳先祭拜了師傅超日朗和阿蘇禮的靈位,又給阿蘇禮的高堂問了安,最後將阿蘇禮的兩個孩子叫到面前。阿蘇禮的長子懷塔布已經十歲,次子阿林布不過六七歲,兩個孩子都穿著孝服,恭恭敬敬的給翊勳磕頭見禮,又恭恭敬敬的肅立在一邊。翊勳仔細打量著兩個孩子,這兩個孩子當年都是他給采生的,如今好像又在他們身上見到了阿蘇禮的影子。

他起身離座,來到兩個孩子面前,俯身蹲下,目視著兩個孩子緩緩說道:“今天是你們阿瑪五七祭日,可是他的遺骨卻還在草原上,這是我這個做叔叔的對不起你們……明天叔叔就起身去草原,我要親自接你們的阿瑪回家!你們阿瑪沒有親兄弟,從今兒起我就是你們的親叔叔,裕親王府就是你們的家!”翊勳說著,將兩個孩子緊緊的摟在懷裏,阿林布的眼淚浸濕了翊勳的肩頭,滾燙的淚水好像一滴滴流進了翊勳的心裏,劇痛無比。

懷塔布掙脫開翊勳的胳膊,跪在翊勳腳下:“叔父,侄兒有一事相求,懇請叔父恩允!”

“說吧!”

“侄兒懇請叔父準許我披甲當兵,替父報仇!”

“sain hahajui kai(好孩子啊)!”翊勳慨嘆著,又躊躇起來。他扶起那孩子,輕輕的問:“你會馬步弓箭麽?”

小懷塔布點點頭。

“刀法呢?”

小懷塔布先是點點頭,又膽怯的搖了搖頭:“不過,叔父,我可以學的!”

“你打過火繩槍麽?”

小懷塔布又紅著臉搖了搖頭。翊勳點手叫來蕭遠山,吩咐他去找護衛取一支火繩槍來。翊勳一只手接過當年阿蘇禮用過的火繩槍,輕輕的摸了摸槍桿,然後遞到懷塔布的面前:“你看,這槍比你都長,你端得動麽?”

小懷塔布用雙手上前去接,可他使出渾身的力氣來,也只能端著而已,若要獨立上膛、瞄準、開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。見自己不能駕馭這槍,小懷塔布抱著那桿槍蹲在地上氣得哭了起來。翊勳把槍遞給蕭遠山,將懷塔布拉起來,用帕子給他擦去淚水,和善的說:“男子漢立誓為父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叔叔支持你。不過,報仇要憑本事,不能憑義氣。你還太小了,需要時間磨練自己!叔叔家裏有比你年紀略大一兩歲的哥哥,你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做個伴兒?”

“那以後可以像阿瑪一樣為國而戰麽?”

“傻孩子,為國而戰是咱滿洲人的本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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翊勳率車隊抵達皇帝中軍行營的時候,已經是掌燈時分,前鋒營的捷報也剛剛呈遞進來,崇岱非常高興,他看著風塵仆仆的翊勳說:“朕看你這個把月來,竟然消瘦了許多,聽說你常夜以繼日的處理公務,要註意身體啊!”

“臣弟謝皇上掛念,您親肩戎馬,臣弟等做些事情也都是份內的,何談辛苦呢?”

“在軍前,朕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吶!”

“這話是怎麽說的?”翊勳賠笑著問

“不來軍前,朕如何知道將士的辛苦,在炮火最集中的軍前,皇帝才有尊嚴……翊勳吶,謝謝你!”沈默了片刻,崇岱又說:“你來,是接阿蘇禮回家的吧?”

翊勳點了點頭:“他的兩個兒子懷塔布、阿林布,以後就跟我的兒子一樣,這是我和阿蘇禮、和泰之間早就立下的約定……”

“好,好的。他的遺體已經在青納穆入土了,明天一早朕派人帶你去。京裏一切都還好麽?”

“回皇上的話,京裏一切都還按部就班的。五哥最近忙著為秋闈分派各地的主考官、核算工部去年的堤防用度,六哥在忙著預算各地秋收後的稅入和軍前錢糧數目,老十一也算是忙起來了,最近在跟著大哥整頓防務和軍紀。臣弟看,頗有起色的。”

“嗯,這就屬實難得了!估計也是你回來了,他也知道該要收斂一些……這邊的情形,我看草黃之前應該就可以結束的,翊功這幾年被你歷練的也頗為老道,朕看還真是很得用,等戰事稍安,朕想讓他回京充實旗務,你怎麽看?”

“他還小,能為朝廷多效力幾年。臣弟的意思,您不如把大哥改任旗務,讓他去接替大哥的位置……”

“你這哪裏還看得出是個親哥哥的樣子!”崇岱笑著說。

“嗨!他恨我也拿我沒轍嘛!不過他現在在京裏還沒個府邸,您看如果方便就在我住的那條巷子裏再辟一個院子給他如何?”

“這不打緊,你隨時都可以叫宗人府去辦。伊蘭和孩子們都回京了麽?”

“額,已經派人去接了,我一出來,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到家……”翊勳有些難為情的說。

“你呀!一忙起來好像就是自己吃飽全家不餓似的,這是毛病,以後得改改!”崇岱說著,又問了問太後的身體,兄弟兩個才各自安歇。

次日,翊勳早早的便帶著親軍趕赴青納穆草原,阿蘇禮的墳塋正孤零零的立在那裏,說是墳塋,其實不過是一處略高出地面的土丘,上面的牧草也已經有一紮來高,若不是墳前的石碑兀然佇立在朝陽下,你也許根本意識不到這裏還埋著一副忠骨。翊勳甩蹬下馬,腳下的步伐越靠近那冰冷的石碑便越加踉蹌起來,他背對著打理祭品的戈什哈們,望著無垠的草原黯然神傷。

“兄長,兄弟來晚了……你,不怪我吧……其實翊功說得對啊,我就是個懦夫……為了所謂的皇家體面放棄了一個皇子的義務……我來晚了,來晚了……”他從腰間摸出當年穆爾察送給他的銀扁壺,顫抖著擰開蓋子,灑在地上一半,仰脖喝下另一半,只是酒水摻著淚水,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那滋味是辣還是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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